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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五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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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渺在隊尾站著。

前面是拐過兩道彎,縱跨兩張桌子的漫長隊伍,後面很快也添了新人。

轉眼她就被裹挾進了人民群眾的汪洋大海之中。

遠遠的,往十幾米開外的另一條隊伍看一眼。

男生那邊的情況,與她這邊也差不多,與窗口的距離差不出幾個人來。

看來,都還得要等上好一陣工夫。

見她朝這邊望,男生握著剛拿在手裏的手機,略皺起眉頭,沖她擡了擡。

意思是問她,是不是有話要說。

宋渺沖他搖搖頭。

表示自己無話可說,專心排隊,勿念。

來往擁擠的人不少。

她把背後的背包挪到身前背好,又伸手進外面的側包,摸出常備的英文單詞小冊子,一邊排著隊,一邊背起了單詞。

眼瞅著就要期末考了,臨陣的佛腳能抱一點是一點吧。

店裏比外面暖和不少。

越靠近窗口,就越是熱乎。

宋渺戴著帽子,很快就捂了一腦門的細汗。

擡頭看看,還有好一段距離。

便又摘了帽子,塞進背包,擼了把發間的熱汗,繼續未竟的單詞事業。

前面的食客一個一個減少。

她一邊嘴裏無聲地念念叨叨,一邊隨著排在前面的卷發阿姨,一點一點地往窗口邊挪。

很快,勾人的肉食氣味,就沖淡了其他窗口飄來的鹹香味道,旗幟鮮明地勾起她味覺的註意。

不知不覺間,前面的卷發阿姨已經站在了窗口前。

窗口裏,套著白色圍裙,戴著口罩的小哥,熟練地問著排到跟前的阿姨:“您是在這兒吃還是打包?半片還是整只?要醬包麽?”

一邊問著,沒戴塑料手套的那只手,就已扯了只新的打包袋,撚開了口,撐在一邊。

他身後,是兩個頭戴白色高帽手持鋒利快刀的年輕大廚。

一人一張圓墩的案板,手起刀落刀刀結實,拆剁著鐵盤裏從後廚盛出的一只只醬鴨。

卷發阿姨看起來也是個老主顧。

拿著充值卡的手,手掌向上交疊在身前,從容不迫地熟練應對:“要半片打包,醬包一份。”

“半片打包,一份醬。”小哥重覆了一遍,算是確認。

一手已經拿過一包封好口的褐色醬包,塞進了印著食府名字的打包袋裏。

然後,回過身。

戴著塑料手套的手,從其中一位大廚的案板旁,抄起一份油紙裹著的拆好的鴨子,返身置於電子秤的托盤上。

沖著外側的電子秤屏幕,紅色的數字短暫跳動。

單價重量應付金額,眨眼功夫固定下來,有零有整,清清楚楚。

“一共是二十六塊八。”

小哥嘴上報著價,沒戴手套的手,在卡機上熟練按下數字。

這邊,卷發阿姨伸手刷卡。

那邊,窗口小哥戴著手套的手,就已經把敞著口的油紙包左右上下裹好,剩下的一角往裏一塞,轉而擱進了一旁等待已久的打包袋。

“滴”的一聲,刷卡完畢。

打好了包的半片鴨子,也剛剛好遞出窗來。

卷發阿姨收起卡片,拎起鴨子,欣欣然離開。

窗口前的空間,留給了宋渺。

她往前邁上一步。

手裏的單詞本還沒來得及收起,小哥熟練的詢問就響在耳邊:“您是在這兒吃還是打包?半片還是整只?要醬包麽?”

“……”

一連三問的選擇題。

簡直逼的選擇性困難當場死機。

“……呃,我的要打包。”

宋渺站在原地,深思熟慮了整整三秒,才答出了三道問題的其中一道。

她一時沒想明白,明明已經醬好了的鴨子,怎麽還有這麽多幺蛾子。

身畔忽然冒出個聲音,及時救她於困境:“我們的打包,兩份半片的,一份要醬,一份不要。”

宋渺回頭。

是拎著兩袋紅糖酥回來的時同學。

立在她身後,指揮若定。

啊,救星來了。

宋渺默默松了口氣。

窗口小哥也楞了一下,越過宋渺,看著這半路殺出的高個男生。

“我們是一起的。”男生沖身邊點了下下巴,簡單解釋。

小哥也轉而反應過來,了然點了下頭。

畢竟,這麽個看起來明理誠信一身正氣的帥哥,實在不像是個無視公共秩序公然插隊的貨色。

“兩份半片的打包,一份要醬一份不要?”

剛才的楞神,並沒影響小哥的信息接收。確認著重覆一遍,面向的對象也自然轉移到了這一位的身上。

男生肯定點頭:“對。”

小哥回身拿鴨子稱鴨子去了。

男生偏過頭,跟不完全明白所以的宋渺解釋:“有醬包的那份,待會兒你拿走。爺爺奶奶口味清淡,一般都不要醬的。”

“哦,好。”

宋渺初來乍到,還講究不清這其中的門道。

不過,對時同學的話,她倒是樂得全聽全信,沒什麽異議。

鴨子很快稱好,窗口小哥一邊打包,一邊利落報價:“一份二十五塊四,一份二十六塊七。”

男生向前半步,持著卡的手,伸到了卡機前。

小哥的目光,在男生手裏的卡片,和宋渺手裏的單詞本上,來回掃了一圈。

猶豫了一下,還是謹慎多問了句:“一起付?還是……”

男生點了下頭:“一起付。”

小哥的心算,還沒來得及跟上。

沒戴手套的手指,已經在卡機上打出了兩串數字:“一共是五十二塊一。”

確認,刷卡。

兩份打包好的鴨子也被遞出了窗口。

男生一手拎過,領著宋渺轉身出了隊伍。

宋渺跟在他身後,才想起把捏了半天的單詞本塞回背包。

再擡頭時,兩人已走到了隊尾。

男生手裏的兩樣小吃,也剛好完成了交叉互換。

他把她的那一份,遞到她面前。

剛包好的醬鴨子,袋子裏已經漫了一層薄薄的水汽。

宋渺伸手去接。

男生的手卻又縮了回去。

“先把帽子戴上。”他說,下巴朝她胸前的背包擡了擡。

店門就在眼前。

厚重的門簾底下,外面幹冽的空氣,已經透了涼意進來。

“哦,對。”多虧他的提醒,宋渺也想起了這一茬。

她又拉開背包的拉鏈,拽出剛才塞進去的毛線帽子。

分了下正反,在頭上戴好,把頂上的毛線球又往下壓了壓,卻沒直接擡頭朝對面望。

背包拉鏈還沒拉上。

她又伸手進去,把錢包摸了出來。

然後才擡起頭,朝男生伸出手:“給我吧。”

男生一直低頭瞧著。

看她同剛才臨出門時一樣,有模有樣地把帽子整好。

“嗯。”他答應一聲。

長長的手指,勾著兩只塑料袋的勾環,把手裏的吃食又遞了過去。

掌心有些微的汗濕。

宋渺伸過手去,順著他手指的方向,套過兩只袋子的勾環,把東西接在手裏。

挺實在的分量,拎在手裏沈甸甸的。

她把袋子拿到眼前,左一眼右一眼,也沒發現有價簽和小票的影子。

竟一時沒法讓她做個加法直接給錢。

男生瞧見她手裏捏著不放的錢包,就猜到了她在找什麽。

他微微擡了下眉毛,不慌不忙為她答疑解惑:“一個二十五,一個十八,一共四十三。”

宋渺擡起頭來。

他看著她,又繼續:“四舍五入,算五十吧。”

他表情一本正經,宋渺也滿腦子不疑有他。

還挺幹脆地哦了一聲,低頭就要打開錢包,往外掏那五十塊錢。

“……”男生的眉梢,又動了動。

看著她手裏半圓形的龍貓造型的零錢包,頭頂上的拉鏈,一直拉開到一半,低著頭的家夥,才忽然擡起頭來。

遲到的質疑反駁:“不是四十三麽?”

十位和個位兩個數字,被加重重覆,明明白白表示對此水分頗多的四舍五入的不明所以。

男生看著她帽沿壓不住的兩道皺眉,忽而垂了眼,笑了一下。

像是在笑她太過延時的反射弧,又像在笑他自己有夠無聊,竟然突發奇想,跟她開這樣沒頭沒腦的玩笑。

他很少有這麽無聊的時候。

尤其是在不怎麽熟悉的外人面前。

“是四十三。”他笑笑說,肯定了她的質疑。

“所以四舍五入,我應該給你四十五。”宋渺知道他掐去了小數點後的數字,算起來只多不少。

她說著,又低頭去拉龍貓腦袋上的拉鏈。

一點沒介意他疑似調戲了自己算術水平的無聊玩笑。

這回輪到男生楞了楞。

……她的四舍五入,好像也不怎麽正規。

“……給我四十就行。”這個數字,大概才是四舍五入的正確答案。

忙著低頭數零錢的某人,只是搖頭,發出一聲否定的鼻音,卻沒顧得上反駁。

帶到學校的生活費,整張的都拿去充了飯卡。

零錢包裏裝的,都是些去小賣部買水買零嘴用的零碎票子,一張張卷胳膊卷腿的,不分彼此地擠著。

還好,還有些面額稍大些的。

她一張張地抽出來。

三張十塊的,三張五塊的,票子還挺新,正好四十五。

她把它們疊在一起,遞到男生面前。

男生低頭看著,沒有立時伸手去接。

“給,拿著。”她把手又低了些,直接往他手邊送。

以為他是因為價錢沒談攏,所以才不願伸手接著,於是,又鬼使神差補上一句:“多的就當是小費了。”

男生:“……”

宋渺:“……”

呸呸,她都說了句什麽啊。

原本是想謝人家帶她來逛了一趟的好意,怎麽說的像是她連人家一起消費了似的。

……價錢還這麽便宜。

臉上是發熱著的尷尬,她垂著腦袋,都沒敢看男生臉上的表情。

只顧著絮絮的,往回找補:“呃,我的意思是……謝謝你帶我來這邊逛……”

她怕他一個不高興,就更不動手接她的錢了。

男生卻忽然笑了。

他沒想到,多出來的那一部分,竟然是跟自己的辛勤勞動有關。

這樣說起來,這四舍五入多出的部分,他倒是很樂意收下。

多意外又直白的感謝方式。

他沒等她說完,就擡手接過了那一小疊送到手邊的零錢:“不客氣,下次想來還可以帶你一起。”

明明不怎麽必要的一句承諾,他卻說得一本正經。

這地方,就算沒有他,她也可以照來不誤。

可他還惦記著她說的那個下次。

他沒忘。

他覺得,她沒準也還記得。

被他的友好態度繳了械的宋渺,倒是沒惦記起什麽下次。

見他收了錢,又並不生氣,也就只顧著順了他的意思,點頭就是一句:“嗯,好啊。”

說這話時,她還是沒擡頭。

錯過了男生收錢進口袋時,唇邊頗心滿意足的一個笑。

宋渺把錢包和吃食收進背包。

因為怕袋子太薄,包裏的書沾上油,裝起來的時候,還是把鴨子塞進了紅糖酥的包裝袋。

兩個人一前一後出了店去。

宋渺就要到路口坐車去車站了。

男生問她:“還要不要買點什麽在路上吃?”

她搖搖頭,說不用:“要是能換到早一點的車票,這能趕上回家吃午飯了。”

再說,她也不著急把整條街都吃遍:“要是想吃別的,下次還能帶來嘛。”

男生聽了,笑著點頭說好:“不著急。這條街上吃的挺多的,夠你來上好多回了。”

或許一個下次,或許兩個下次,或許還有十個八個下次。

反正這條街離得這麽近,她在這裏上學的日子還那麽長,總會有機會像今天這樣,有一個同來同往的下次。

他是這麽想的。

沒準她也是這麽想的。

可這麽幾年過去,那條街,他又去過,她也又去過,他和她還同別的人一起去過。

卻一直再沒機會像那天那樣,只有他們兩個,在那條街上同來同往地走過。

……這就是傳說中的時不我待吧。

時間越久,就越發覺得只能是個遺憾了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又挺晚了……

稍微多補了點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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